遗书 上
(1)
在我看到他的眼神时,我就知道,来了。
这是必然的,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,在暧昧旖旎的舞池中央。我看着他们,我放下手中的酒。
我想起很多年前我在舞池中央跳舞,我回过头去看他。隔着人群和霓虹,我的心莫名的酸涩,也是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,我爱上了他。
一种不可抑制的,可怕的,毫无道理的喜欢。
这种喜欢是不容于世的,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钻出来,旗帜一插!占领高地了。
我看着他,还带着笑。我把颤抖的手藏到身后,一个狙击手的手在颤抖,多可怕啊!
处在战场上的人容易被一种绝望的情绪卡住,当你目之所及满目疮痍,尸横遍野,你抬枪的手就会虚弱无力。身边生死与共的战友或许明天就会死去,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,一颗子弹或是一颗炮弹,血浆四溢。
人死亡之后有一种气息,只有上过战场的人能闻得出来。那种压抑的无望的,无法逃避的气味,日日夜夜缠绕着你。
但他看她的眼里,有希望。
这种希望击败了我,我停在原地,不再敢上前一步。
或许我会死在这场战争中,我的狗牌将会是我所有的遗产。或许我能挺过这场战争,到时我会在他家隔壁买一所房子,看他结婚生子,我也许会帮他带孩子和遛狗。
我能想到的,最美好的一生,或许就是这样了。
她在他面前点烟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想阻止她,“他的肺不好,你不能在他面前抽烟。”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,还好我忍住了。因为我突然反应过来,他的肺病已经好了,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健康的完美的人了。她当然可以在他面前点烟。
她吐出烟雾,他们接吻。
我捏了捏口袋里皱巴巴的香烟,想了想还是算了。反正都戒这么久了,也不在乎这两口。
三月下旬的时候我救了个亚裔小姑娘,她只能说生硬的英语。按照她们家乡的习俗,在春日的某一天要在头上簪一朵花,我随手摘下一旁的玉兰给她带上,她咯咯的笑,她吻我,她说愿众神保佑你。
军营里有很多来往的书信,以前我都写给他。现在不能写了,我就写给那个亚裔小姑娘。我把她安置在安全区,我知道她的地址,我给她写的第一封信是在一个秋天,我跟她说“你好呀小意达。”
后来,我把自己的遗书寄给了她。
(2)
我硕士毕业论文是关于“美国队长”的,这很常见。他是位英雄,是足以后人把他写进教科书放进博物馆里的英雄。
你看他,他总是一脸严肃,他有张无比英俊的脸,标准的日耳曼人。
我年少时爱念过他。哪个美国人没有爱过他呢?
他这一生很好了解,你随便去哪个书店或地摊上,买一本关于美国历史的书,就能知道他的一生发生过那些大事。
他这一生传奇的很,完全符合了美国人的传统英雄主义。
在这个缺乏信仰的时代,他就是信仰。
我之所以会对他产生好奇,是因为一封信。
一封来自七十多年前的遗书。
这封信被我的祖母收藏着,她去世之前把它交给了我。她让我把它送到美国去,送到美国队长手中去。
美国队长从北冰洋里苏醒了,他现在是复仇者联盟的队长。我去找他,我等了他几乎快一个小时,他太忙了。他走向我的时候面带微笑,那是一种生机勃勃的笑容,温柔和讯,他不像一位快百岁的老人。
我和他讨论巴恩斯中士,他眼中的笑意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自责和一些我看不清的东西。我突然觉得,或许我不能把那封遗书交给他。
因为我从中嗅到了某些被人小心隐藏的东西。
我开始研究美国队长,我开始收集关于他的所有资料,官方的,民间的,只要是关于他的。
我还专门为他建了个文件夹,里面放了他各种各样的小视频。
美国人民用300g+的内存告诉我他们是有多热爱他们的队长,我从浩瀚如烟的文件中一点点整理,打捞,提取关键信息。
“孤儿,正义,血清,1944年,九头蛇……”对了还有佩吉.卡特。
这位美国队长的绯闻女友,听说他欠了她一只舞。社交媒体上流传着他们许多的浪漫故事。
我的论文被打回来五次。
原因皆是在对美国队长的好友,巴基.巴恩斯的叙述上太过于主观情绪化,不够公正客观。
好吧,我的导师真的很严格。
但我觉得这不能怪我,人人都爱巴恩斯,不是吗?
我又想起了那封信,想着它或许藏着一个我不认识的真实的巴恩斯,我看着它,重重地叹气。
我知道我之所以想了解美国队长是因为它。
你知道吗?它的信封背面上写着:如果史蒂夫过的幸福快乐,那么请不要把信给他。如果史蒂夫过的不太好,也请不要把信给他。我的秘密装在你这儿,因为我怕自己再也藏不住它了。我死之后,把它焚烧在我墓前。
这是一封一开始就没打算寄出去的遗书。
他应该被焚在巴恩斯中士的坟前,但巴恩斯中士连坟都没有。
要把它烧成灰后撒在冰天雪地的峡谷中吗?
我对着我的论文大眼对小眼,一咬牙一跺脚,买了机票回了老家。
我在祖母的遗物中翻箱倒柜,终于把那些老旧的信件找了出来。
全是祖母年少时和巴恩斯中士的书信来往,信中巴恩斯中士称祖母为“小意达”。
你看这人多会撩!
他们的信中多是谈论天气,食物,用词简单易懂。可能是在照顾我祖母这个外乡人。他偶尔会提到史蒂夫.罗杰斯,浅谈遏制,一笔带过。
他们像两个老友,彼此诉说着生活的点滴,在看不见战争结束的绝望中,找到一点温柔。
直到最后一封信。
“他说他要向她求婚了。”
就这一句话,没有下文了。表达用了最简单的短语,笔迹潦草。
等我终于把信读完后,我看着窗外的阳光,我想或许,我知道该怎么改我的论文了。
一个月后,论文终于过了,我欢呼雀跃,打算找个地方庆祝一下,结果一个电话,我被美国队长约谈了。
他坐在我面前,为我点一杯咖啡,十足的绅士。
他说他想和我谈谈我论文中,提到的那些我祖母的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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